第76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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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至少在原主的记忆里,关于神器的记忆也就只有七年一度的神器赏谈会。
  徐行之从不知由风陵山镇守的“世界书”放置在何处,甚至连“世界书”有何本领亦无从知晓。他只远远看过几眼,只知那是一团清雅纯粹的瑶光,连形态都难以辨明。
  每次在召开商谈会时,神器都是被各仙门府君一齐护送而来。
  为了避免有恶徒觊觎,致使神器失窃,徐行之、曲驰、周北南与温雪尘都需得打起十二万分的精神,巡视外围,夤夜警戒,因此这赏谈会每办下来一次,徐行之等人都恨不得能累得脱上一层皮。
  要早知保护的都是假物,他们又何必这般费心巴力?
  但是,话再说回来,神器并非凡物,若是被人轻易知晓所在,那便是大大的麻烦。
  风陵山声望乃四门之首,徐行之乃风陵首徒,且颇受清静君爱重,亦不知世界书平时被安放在何处,周北南他们又怎么会知道?又怎么会打起这世间至宝的主意?
  徐行之正苦思冥想间,便见曲驰丢下树枝,起身跑来陶闲面前,拉住他的手,指住地上好几串蘸着土灰画成的糖葫芦:“它们是长这个样子吗?”
  陶闲微笑:“是的。曲师兄画得很像,比我还要像些。”
  曲驰浅浅笑开了。他指着一串最大的糖葫芦,说:“……你看,这是你的。”
  他画了一大把糖葫芦,里面既有周望的,也有徐行之的,他一样样点给陶闲看,好像那里躺着的都是一串串货真价实、亟待出售的街头甜点。
  陶闲就含笑耐心地听他清点,时不时还点一下头。等曲驰把每个人的都数了一个遍,他才疑惑地夹起眉来,把地上灰扑扑的糖葫芦们点了个数:“……你的呢。”
  曲驰一怔,又一二三四五地点了一通,才不好意思地笑道:“忘了。”
  陶闲很大方地指着自己一颗颗大如脑袋的糖葫芦串:“我们分着吃。一人一半呀。”
  曲驰想了想,开心地点下了头。
  徐行之眼见他们之间这般温情又协调,不自觉浅笑起来,出声对陶闲道:“他一个大傻子,白捡你这么一个挚友,倒是不幸里的万幸了。”
  曲驰听见了,便背过身来,抗议道:“我不是傻子。我是曲驰。行之,你不能这么说我。”
  徐行之举手:“好好,我错了。”
  曲驰被徐行之这样说,心里着实有些郁闷,又转头向陶闲求证:“陶闲,我傻吗。”
  陶闲显然不是很会哄人,他吭哧了半晌,才柔声道:“傻子……也很好。曲师兄什么都是最好的。”
  “傻子很好吗?”曲驰若有所思地牵起陶闲的手,信任道,“那,我不是曲驰了,我是傻子。”
  陶闲哭笑不得地任他牵着,缓步朝二人所居的偏殿走去,临走前,陶闲抱歉地冲徐行之摆手,还把暖好的衣裳脱下,挂在了不远处的低矮树梢上。
  徐行之凝望着二人背影,只觉心中安静得很。
  那些惹人烦忧的愁绪纷纷抽离而去,天地间只剩下这两人相执而去的画面,着实美好得要命。
  他正出神间,突然被纳入一个怀抱之中。
  孟重光从后轻轻厮磨着他,像是蹭痒的小奶狗:“师兄,你睡醒了怎么也不喊重光一声,害得重光醒来看不见你。”
  “我看你太累了,想叫你多睡一会儿。”
  “我不累。”孟重光撒娇,“我只要一睡着,梦中都是师兄,偏偏摸不着,挨不到,可不好过了。还不如早早醒过来,多与师兄亲近亲近。”
  徐行之失笑。
  话是如此说,可在徐行之眼里,孟重光的确疲惫已极。
  他那种近乎于疯狂的疲惫是从骨子中透出来的。
  过去徐行之对孟重光敬而远之时,并未能察觉这份疲惫,然而靠他越近,那股难以形容的倦累感就像漆黑的潮水似的,泼天盖地把徐行之覆盖起来。
  今日他是真正地睡着了,徐行之才没去打扰他。
  过去几日,每当他从沉睡中醒来时,都会发现孟重光正盯着他看。
  他双眸里汹涌着的情绪极其复杂,仿佛是恨不得用眼睛把徐行之吞入其中,存放在眼中,细心珍爱,且永远囚禁起来。
  而当徐行之注意到这一点时,孟重光便会马上把这样的情绪收拾妥当,拥住徐行之,轻柔又克制地与他相吻。
  ……徐行之总有种他在逃避些什么的错觉。
  然而,他既不愿提及,徐行之也不想去问个清楚。
  至少在孟重光这里,徐行之想求一个难得糊涂。
  再休整几日,几人踏上了前往化外之境的道路。
  蛮荒监狱就是一整片无边无际的荒原,无日无月,几人只能以孟重光在蛮荒中树立的高塔为标杆,判断几人要往何处去。
  这十三年来,孟重光踏遍了蛮荒中他能够踏及的角角落落,因此由他带路是再好不过的了。
  走出虎跳涧后,周望笑着伸了个懒腰:“好久没能回家了,我倒真是真想念家里。早知道就该把铃铛带上,做个护身符。”
  元如昼温柔道:“那是你娘留给你唯一一样遗物,万一打碎怎么是好。”
  周望:“我是怕有歹人闯入塔中,把它抢走了。”
  元如昼同她咬耳朵,宽慰道:“你大可放心。有重光的阵法在,也不是什么人都能进塔的。”
  徐行之听了一会儿二人的对话,又转向重光,想偷偷问一问元如昼这一身狼藉白骨是如何得来的,谁想甫一转过去,就被身侧的孟重光拉起了手掌,尾指难耐地在他掌心勾个不停。
  瞧他一副食髓知味的小模样,徐行之忍俊不禁:“想干什么?”
  孟重光舔一舔唇畔,把殷红色的唇染上一层薄凉诱人的浅光:“想干师兄。”
  “前日晚上……”
  “那是前日。”孟重光目光略含幽怨,“师兄昨日都不叫重光进房……连窗户也锁了。”
  “都说了今日要赶路,不得混闹。”徐行之明明知道他想要什么,只是故意逗着他,“憋了十三年了,这一两日都忍不住吗?”
  孟重光不吭声了,轻轻往徐行之侧胯上蹭,一边蹭一边哀求又期待地望着徐行之。
  徐行之都要憋不住乐了:“……站好了!别腻歪我。”
  孟重光撒娇道:“站不住……要师兄背。”
  或许是长相着实出挑,比徐行之还高一点的孟重光撒起娇来一点也不叫人心烦,反倒赏心悦目得紧,就连拒绝他无理的要求也显得不近人情起来。
  孟重光锲而不舍地趴伏在徐行之耳侧,不要脸地低语道:“师兄把我的腿都熬软了,现在不能不管我。”
  徐行之:“你说谁熬谁?嗯?”
  孟重光理直气壮且戚戚怨怨道:“当然是师兄熬我,咬得我疼,都不肯放我走……”
  饶是徐行之脸皮堪比城墙也吃不住这老妖精这般没皮没脸的调情:“我可背不动你。”
  “背得动的。”孟重光温存地蛊惑着徐行之,“师兄刚来蛮荒那日还背着我走出三十里路呢。”
  提到那日,徐行之面色微僵。
  他并非想到了孟重光见他不相认的事情,而是想到孟重光当初那一身皮肉焚尽的严重烧伤。
  他记得,孟重光找到元如昼时,元如昼亦问过他这个问题,他的回答很含糊,说是“被人暗算”。
  可这蛮荒里有谁能伤他至那种地步?
  而且,那些对他图谋不轨的人现在何处?会不会对他们夺取钥匙碎片一事产生影响?
  孟重光见徐行之陷入沉思,不禁闷闷不乐起来,脚底在贫瘠地沙地上来回磋磨,软声道:“师兄不愿意就算了……”
  徐行之轻咳一声:“不高兴了?”
  孟重光把眼睛转开,一副快哭出来的表情:“……没有。”
  徐行之无奈长叹,向前跨出两步,往下一蹲,沿身侧自然垂下的左手手掌冲孟重光招了一招。
  孟重光眼睛一亮:“……师兄?!”
  徐行之目视前方:“上不上来?”
  孟重光小猫似的扑上来,圈住徐行之修长的颈项,双腿盘紧在他的腰间,兴奋地不住细吻轻啄着徐行之的后颈窝。
  徐行之说:“我有一只手不好使,可兜不住你。你腿盘紧些,别掉下来了。”
  “紧着呢。”孟重光开心地笑着,又把微尖的下巴压在徐行之肩上,神秘道,“……待会儿我在身上披一件大氅遮着,在路上就悄悄吃了师兄。”
  徐行之身下不由得紧了一紧:“想瞎胡闹是不是?下去。”
  孟重光的手顿时锁得更紧了:“不下去,一辈子都不下去。师兄把重光背回了风陵山,就要一辈子背着重光,甩也甩不脱的。”
  徐行之失笑:“傻话。”
  “要是师兄爱听,重光这里还有一万句傻话能说。”孟重光把声音压低,声调温温软软,像是最甜最软的酥酪,“……只说给师兄听。”
  背着孟重光往前行了数步,徐行之再次惘然起来。
  他不知自己是哪里来的厚脸皮,与孟重光说起这样的话题来仍是脸不红心不跳,还颇觉享受,丝毫不觉得有哪里不对。
  他悄悄用木手摁住了自己的心脏,扪心自问。
  原主,你在这具身体里吗?是你让我说出这样的话做出这样的事情来的吗?
  徐行之与徐屏,到底是怎么一回事?
  我与你,你与我,究竟是怎样的关系,我已经弄不清楚了啊。
  孟重光嘴上花得很,但在替众人指明前行道路、挨上徐行之后背不久,他便酣然睡着了,温热的脸颊侧贴在徐行之肩膀上,还时不时用鼻尖拱一下徐行之的耳垂。
  若不是耳畔有他均匀的呼吸一声声响着,徐行之恐怕要以为他是装睡了。
  旅途左右是无聊得很,徐行之也不是闷葫芦,捱不得长时间的寂寞,便选了一个独自赶路的人追了上去。
  “周胖子?哎,周北南!”
  周北南这几日见到徐行之,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的,徐行之想大概是那日在沐池里闹疯了,把周北南这个暴躁脾气给惹得着了恼。
  当然,徐行之不是去道歉的。
  他快步赶到他身边,笑眯眯地主动挤兑他道:“周胖子,你羡慕我们啊。”
  “羡慕你……”周北南一句脏话眼看要破口而出,一转头看见孟重光,便把后半句话咕咚一声生生咽了下去,端详了孟重光半晌,才问,“……他睡着了?”
  “嗯。”
  周北南可算是痛快地把后半句话吐出来了:“羡慕你大爷。”
  徐行之乐不可支:“你这些年都没能把小陆拿下,够不行的呀。”
  “你他妈才不行!”周北南这一句怒骂,声调明显是由高到低,生怕叫不远处跟陶闲说话的陆御九听到,“他,他……不乐意,我有什么办法。”
  徐行之点点头:“还是不行。”
  周北南:“……姓徐的,信不信我现在就打爆你的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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