拜会(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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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最近齐二公子常宿在本家。
  前段日子他要么宿在别第, 要么干脆宿在官署,近来却大为不同,不单常回本家, 而且还几乎是夜夜宿在此处, 十分令尧氏满意。
  只是尧氏虽然满意了, 二公子的友人却因此有了些许不便。齐本家毕竟不同于别第、只要得了二公子点头便可以自由出入, 拜访本家须得礼仪严正, 若碰上尊长在家, 还要恭谨地前往拜会,十分繁琐,难免令齐二公子那些性情略有不羁的友人感到不便。
  譬如韩家的次子韩非池。
  这位小公子今年尚不足十九, 还未行冠礼,照理说应正是闭户苦读的年纪。只是他这人性情惫懒,于功名一事上极不上心,家中又有能干的长兄顶在前面, 于是每日斗鹰走狗吃茶闲逛, 乃是建康城中有名的一号闲人。
  这个闲人却不普通, 少有神童之名,可一目十行而成诵, 过目不忘。韩家的长辈本以为自家终于要出一个堪比齐婴、或者起码堪比傅卓的子侄了, 没想到这孽障虽多智,本性却是个扶不上墙的二流子。韩家亲长与这逆子斗智斗勇近二十年,还是没能拧得过他, 最近几年已经有了放弃的征兆。
  只是这韩非池自己虽不成器, 偏偏却同众世家这一辈上最成器的齐敬臣最为要好, 比对自家亲哥哥还要殷勤, 平日若无什么事便爱上那风荷苑吃闲茶, 甚至已经到了要遭青竹嫌弃的地步,也是难为这位公子面对青竹那张臭脸还能雷打不动地频频登门。
  这日这位公子又是不请自来,在受了青竹一盏不情不愿的茶后,吊儿郎当地摊在齐婴书房的太师椅上,抱怨道:“二哥放着好好的别第不住,何必要回本家?弄得我登门吃茶还得去拜世伯和伯母,未免忒麻烦。”
  一边说着一边示意青竹给他再添一杯茶。
  青竹脸长得直拖到地,真想好生奉劝这位公子一句,既然这么麻烦不如不要登门罢、也好让他家公子多些工夫休息。只是这韩家小公子的面皮在坊间素来有厚过建康城城墙拐的美誉,他这些话就算明明白白撂在桌面上也注定是不顶用的,只得表面守礼而内心忿忿地退出了书房。
  齐婴与韩非池关系亲厚,两人之间并不很拘于礼数,他登门做客齐婴也不必特意款待,仍坐在桌案后做着自己的事,头也未抬,口中答:“久不回家也不像样子,风荷苑最近就先不回了。”
  韩非池闻言嗤笑了一声,讥诮道:“不像样子也不像了一两年了,怎么偏这几日孝字上头悔了过?二哥也不必瞒我,你不就是为了那个方家的小美人儿?”
  齐婴闻言从案上的卷宗中抬起头,眉头紧皱,道:“你这又是从哪听来的糊涂是非?”
  韩非池耸耸肩,答:“你三弟跟我说的——他嘴巴最大,一问什么都说。”
  齐婴疲惫地揉了揉眉心,说:“你二人莫要如此长舌,我便罢了,她一个女孩子,不能被污了名节。”
  韩非池闻言笑了笑,神情轻蔑,说:“她一个巴郡来的孤女,名节有什么金贵可言?”
  他话音刚落,却见二哥神色严厉地扫了他一眼,心里顿时一跳,连忙放下手中茶盏,坐正了些,道:“二哥勿怪,是我一时失言。”
  韩非池是真心道歉。那方家姑娘再如何说也是二哥的恩人之女,他语出轻率于道义礼法不合。却不知沈西泠压根儿与那位被一剑穿了胸的方大人八杆子打不到一处,齐婴动怒根本不关什么道义礼法,不过就是听不得别人这么说她罢了。
  韩非池见二哥脸色仍冷淡,心知他余怒未消。
  他自小泼皮,最会打蛇随棒上,愣是将韩家那一群不好说话的金刚尊长都哄得对他放任自流,此时自觉应当端出这一套自幼磨练起来的本事,用以让他二哥消气。于是小心翼翼看着齐婴脸色,从太师椅上站起来凑到人家桌案边,赔笑道:“二哥也知我说话欠斟酌,其实对方家小姐并无恶意——我这也是担心二哥么,想着这事儿若被公主听到什么风声又得来闹,恁的麻烦。”
  这话弯弯绕绕拐到了萧子榆那里,更让齐婴不豫。他无意与韩非池攀扯这些,沉默了一会儿,转而问:“近来韩大将军可好?”
  韩大将军韩守邺是韩非池的表叔,也是当今大梁朝廷最高的武官。韩家的谱系说来倒与其他世家不同,其家主并非家族中官位最高者。韩非池的父亲韩守松只是二品,却是韩家这一辈的家主,韩守邺官居一品却在家族中居于其下,此中缘由倒有几分复杂:一来江左之地素来重文轻武,二来近年南北多战端,将军百战死,总是不大稳当。
  韩大将军今年四十有三,去年在石城大战中负了伤,险些被那高魏的顾居寒从马上斩落,后来几乎是丢盔弃甲才捡回一条命,回朝后就生了一场大病。
  韩非池听齐婴问起他,叹了口气,说:“我表叔那个人你也知道,气性大。受的伤倒不怎么严重,就是落下的心病至今还没好全,被那顾居寒杀了个窝囊,现在还天天在家骂他,什么‘顾家小儿,鼠辈敢尔’,动静可大了。”
  齐婴敛下眉目,停顿一下,又问:“南陵守将蒋勇,我听说旧年曾是大将军帐下副官,可有此事?”
  韩非池虽在读书上进一事上并不尽心,可却是打听杂事的一把好手,将他那颗神童脑袋尽用在了圣贤书以外的地方,莫说齐婴此时问的是韩守邺的门生故吏,就算他问韩大将军有几个姘头相好他都能如数家珍。
  那名叫蒋勇的武官的确是韩守邺的门生,算是他一手提拔起来的,如今仍驻守在边地,同魏军隔江对峙。
  他略想了想,道:“不错,那叫蒋勇的武官我还见过几回,逢年过节会来拜我表叔,表叔挺赏他脸。”
  齐婴点了点头,没再说什么,梁非池直觉敏锐,问:“怎么,是枢密院的事儿?”
  但凡什么事能牵扯到枢密院,必然都是大事中的大事。枢密院如今虽不能直接控制军队,可权力极大,凡涉军政都可过问,兼而还可出纳密命上达天听。今日齐婴特意问起表叔和蒋勇,难道……
  韩非池眼中闪过一丝兴奋。
  他这人说来也怪,若是旁人听闻自家亲戚与枢密院扯上了干系,自然要哭天抹泪以头抢地,偏他看热闹不嫌事大,为了挑事甚至能干出大义灭亲的疯狂事来,也不管若韩守邺一系受了查处他们家该如何自处。
  齐婴深知韩非池秉性,见他此刻眼露兴奋也是哭笑不得,道:“没有,与大将军无关。”
  韩非池哦了一声,不见喜色却似乎是觉得无聊,一副没劲的样子,不甘心又追问了一句:“那就是跟蒋勇相关?”
  齐婴未答,但韩非池却明白了:石城一败,陛下终究要秋后算账。
  韩非池喜欢看热闹,但对政事又不感兴趣,遂觉得无聊,琢磨琢磨心想还是问问那方家小姐的事儿更有趣,遂问齐婴道:“二哥,那方家小姐今儿可在本家么?”
  沈西泠当然在齐府,齐婴算了算日子,今日应当是她头回拜见王先生的日子。他莫名有点担心,小姑娘那样腼腆,王先生又颇为严厉,也不知她能不能诸事顺遂。
  齐婴有些出神,心想或许一会儿韩非池走后,他应当去看一看她。
  齐家请的这位教书先生很不一般,是嘉禾八年的状元,向朝廷乞骸骨之前曾是翰林院的大学士,名叫王清。当年齐婴参加春闱时,王清还曾是他的座师。
  他当年就对齐家这位二公子十分看重,当得知梁皇只给他点了一个榜眼的时候还大大的不服,齐家人自己都没说什么,他倒是气哼哼地给梁皇上了一封万言书,在其中详细地陈述了齐婴的学问是如何的好,以及当年那位状元的文章又是如何的不如齐婴,令梁皇头疼又无奈。
  王清今年七十有三了,但仍精神矍铄,据说至今仍每日苦读直到深夜。许多世家高门都欲请他去府上教书,他皆推却了,后来是齐璋为了齐宁和齐乐的前途亲自去请他他才愿意一谈,还明明白白地告诉相爷:老夫对你那三儿和四儿不抱什么希望,乃是看了二公子的面子才勉强点头的。
  王清教导后生十分严厉,齐宁和齐乐随他读书时不仅时常挨骂,而且时常受罚,有时是抄书、有时是打手板,最令他俩齿冷的是打了手板再抄书,那滋味真可谓人间一绝。
  不过自打传出瑶儿表妹和方家小姐要入家塾同他们一道读书开始,齐宁和齐乐就长舒了一口气。他俩想,他们虽然不能让先生满意,可再怎么着也比瑶儿和那方家小姐强上许多,有了这俩小姑娘的映衬,想必苛刻如先生也会对他俩增添几分满意,再不会动辄打骂了。
  赵瑶今日也在母亲的陪伴下入了齐府准备拜会王先生,为此特意早起梳妆打扮了一番。到了齐府正堂,还没见着先生,倒是先瞧见了沈西泠:只见这巴郡的乡巴佬俨然改了头换了面,竟穿上了银纹绣收腰的长裙,还学着建康城的贵女梳了发髻,身后一左一右跟着两个丫头,活脱脱一副世家小姐的派头!
  这一瞧真把赵瑶气得胃疼,只觉得这穷乡僻壤来的乡巴佬果然容易忘本,巴上了齐家以后这么快便想装成一副贵女模样,也不想想她配是不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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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推一下事业线
  以及,韩非池和王清,很难说谁才是齐敬臣粉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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