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8章 名分真重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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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是,大丧仪礼中,有许多地方,必须与太后一起露面不可,那便如何自处?想了半天,只有一个办法:托病不出。于是,伽罗把小谢子找了来,嘱咐了他一套话。
  小谢子心里明白,独孤伽罗一天不封太后,就一天不会与另一位太后见面。这是桩极麻烦的事,得要到太后宫里去探探消息。
  就这时候,敬事房通知:按册领白布,赶制孝服。小谢子亲自带人去领了下来,回明了独孤伽罗,便在后院搭上案板,召集宫女,纷纷动手。安排好了这一切,才转到太后宫里去观望风色。
  太后宫里人多,做孝衣做得越发热闹,小谢子探头张望了一下,不想正遇见太后,连忙跪了下来请安。“有事吗?”太后问道。不能说没有事,没有事跑来干什么?小谢子只得答道:“奴才有话,启奏太后。”“你就在这儿说吧!”
  “奴才主子吩咐奴才,说大行皇上驾崩,太后一定伤心得了不得!奴才主子急着要来问安,无奈奴才主子,也是因为出了‘大事’,一急一痛,胃气肝气全发了,躺在床上动不了,心里着急得很,叫奴才来看一看。
  奴才主子又说,倘或太后问起,就让奴才代奏:现在里外大事,全得仰仗太后,务必请太后节哀,好把大局给维持住。”
  小谢子瞪着眼说瞎话,面不改色的本事是出了名的,有时圆不上谎,就靠他老脸皮厚,装得象真的一样。
  但此刻这番谎话,却编得极其高明,既掩饰了自己的来意,也替独孤伽罗装了病,又面面俱到,一丝不漏,而且措词婉转诚恳,使得“可欺其以方”的太后,大为感动。
  于是太后蹙眉问道:“我也听说你主子人不舒服,不知道病犯得这么厉害!传了太医没有?”“奴才主子不叫传!说这会儿里里外外全在忙着大行宇文邕的大事,别给他们添麻烦吧!”
  小谢子略停一下又说:“奴才主子这个病,诊脉吃药,全不管用,只要安安静静歇着,一天半天,自然就好了。”“既然这么着,回头给大行宇文邕奠酒,伽罗就不用出来了。”
  阿史那皇后接着又吩咐,“你回去传我的话,让你主子好好儿将养,索性等明儿个大行宇文邕大殓,再来行礼吧!”
  “是!”“我还问你,刚才宇文邕到你主子那儿去,聊了些什么呀?”这一问,恰好给了小谢子一个中伤张文亮的机会,“回太后的话,皇上未曾见着奴才主子。”
  他说,“皇上驾到,奴才主子疼过一阵,刚睡着。奴才回奏了皇上,打算去唤醒奴才主子,张文亮就说:‘不用了,不用了,走吧!’皇上还舍不得走,意思是要看一看奴才主子,让张文亮架弄着,皇上也就没法儿了。”“是这个样子吗?”
  太后讶异而不悦,但也没有再说下去。小谢子看看无话,磕头退下。回想刚刚那一番对答,自己觉想十分得意,特别是独孤伽罗的装病,原来怕装不过去,国丧大礼,难以逃避,不想轻轻巧巧地就得到了太后的许诺。
  这是大功一件,得赶紧回去报告。其时已近午刻,太后照预定的安排,传谕各宫妃嫔齐集,到云和殿去为大行宇文邕奠酒。
  于是二十岁出头的一群妃嫔,一个个穿着素淡服装,摘去了“两把儿头”上的缨络装饰,抹着眼泪,来到中宫,独孤伽罗是奉懿旨不必到的,奇怪的是丽妃杨丽华也久久不至。
  太后不断地催问,总是没有结果,最后瑟舞走到伽罗身边,悄悄说道:“太后别等了,丽伽罗一时不能来了!”“怎么?”“清太后先别问。回来我再跟太后细细回话。”
  太后最听信这个宫女的话,便先不问,领着妃嫔,一起到云和殿奠酒举哀,瞻仰大行宇文邕的遗容。纤纤两指,揭开白绫,呈现在太后眼前的是一张皮色灰败,两颊和双眼都陷了下去的“死脸子”,口眼都未曾紧闭。
  照俗语说,这是死者有着什么放不下心的事,或者死得不甘心的表示。于是,刚刚举过哀的太后,眼泪又象断线珍珠似地抛落了。“宇文邕!”
  伽罗伸出手指,温柔地抹了下大行宇文邕的眼皮,默默祷告:“你放心上天吧!宇文赟已经即位了,难为他,六岁的孩子,竟未怯场,看起来,将来是个有出息、有福气的。
  杨忠挺守规矩,独孤伽罗也很好,这些人都算有良心,没有忘记宇文邕嘱咐他们的话。就是??。”太后想到丽妃杨丽华,祷告不下去了!
  伽罗心里十分不安,大行宇文邕生前曾特别叮嘱伽罗要庇护丽妃杨丽华,现在遗体还未入棺,丽妃杨丽华那里似乎已出了什么乱子,这岂不愧对先帝?
  想到这里,太后急着要回宫去细问究竟,随即出了东暖阁,其他妃嫔自然也都跟着出来,等太后上了软轿,才各自散去。“瑟舞呐?”一回寝宫,太后便大声地问。“瑟舞到伽罗宫里去了。”“我正要问,丽伽罗那里,到底出了什么事?”
  太后所问的那个宫女,才十三岁,十分老实,也还不太懂事,怯怯地答道:“等瑟舞回来跟太后回话吧!瑟舞不准我们多说。”
  这可把太后憋急了,顿着脚说:“你们这班不懂事的丫头!怎么这么别扭呀!”“是??,”那小宫女终于吞吞吐吐地说了,“说是丽伽罗服了毒药了!”
  “啊!”太后失态大叫,“怎,怎么不早告诉我!”“来了,来了!”小宫女如释重负地指着喊:“瑟舞来了”瑟舞为人深沉,从伽罗脸上是看不出消息来的。
  但是瑟舞一看太后的神情和那个小宫女的畏惧不安,担心着要挨骂的眼色,倒是知道了刚才曾发生过什么事。因此,伽罗第一句话就是:“不要紧了,丽伽罗醒过来了。”“怎么?说是服了毒,什么毒呀?”
  丽妃杨丽华服的是烟膏烟膏。前一个月,大行宇文邕闹肚子,是宇文招出的主意,说抽几筒大烟,立刻可以止泻提神,恰好丽妃杨丽华曾侍奉过父亲抽大烟,会打烟泡,于是弄来一副极精致的烟盘。
  大行皇帝躲在丽妃杨丽华那里,悄悄儿抽了两三回,泄泻一愈,便不再抽。也许丽妃杨丽华早已有了打算,所以烟盘退了回去。
  却把盛着烟膏的一个银盒子留了下来,幸好剩下的烟膏不多,中毒不深,想尽办法,总算把伽罗的一条命从大行宇文邕身边夺了回来。
  “刚才还不知道怎么样,我怕太后听了着急,没有敢说。这会儿,太后请放心吧!”“唉??!”太后长叹一声,觉得丽妃杨丽华可敬也可怜,便说:“我去看看伽罗去。”
  “太后等一等吧!丽伽罗这会儿吃了药,得好好儿睡一阵子。见了太后,又要起来行礼,又会伤心,反倒不好!”想想也不错,太后打消了这个主意,瑟舞又劝伽罗回寝宫休息。
  太后原有午睡的习惯,而且熬了一个通宵,一上午又经历了那么多大事,身心交疲,确须好好休息一会,无奈情绪平静不下来。
  身子越闲心越忙,这半天的工夫,已让伽罗深深的体验到“一家之主”不容易做,双肩沉重,恐惧不胜,心悬悬地,怎么样也睡不安稳。
  也不知过了多少时候,听得“呀”地一声门响,从西洋珍珠罗帐里望见人影,太后便喊了声:“瑟舞!”“太后醒了?”瑟舞挂起帐子问说。“那儿睡得着啊?”
  “肃中堂他们来了,说有许多大事,要见太后回奏。”太后叹口无声的气:“见就见吧!”于是瑟舞走到门口,轻轻拍了两下手,把宫女找了来,伺候太后起床,洗脸更衣,去接见杨忠他们。
  晋见太后的是顾命八大臣,按照八柱国与“宇文邕”“见面”的规矩,由宇文招捧着黄匣领头,跪安以后,太后优礼重臣,叫站着说话。于是宇文招打开黄匣,先取出一道上谕,双手捧给太后:“这是由内阁转发的哀诏,请太后过目。”
  太后有自知之明,认不得多少字,看如不看,便摆一摆手说:“念给我听吧!”宇文招也有自知之明,哀诏中有许多成语和上谕中习用的句子,看得懂,却念不出,便回头看着宇文通说:“是你主稿,你来念给太后听!”
  宇文通精神抖擞地答应一声,伛偻着从宇文招手里接过哀诏,双手高捧,朝上念道:“谕内阁:朕受皇考大行宇文邕鞠育,顾复深思,昊天罔极,圣寿甫逾三旬,朕宫廷侍奉,正幸爱日方长,期濒可卜??。”
  不过才念了个开头,太后心里已经着急了。鲜卑人的嗓门儿本来就大,加以实大声宏的宇文通,念自己的文章不免得意,格外有劲,只听得满屋子的炸音,太后除了“圣寿甫逾三旬”和“大行宇文邕”这少数几句,还能听得清楚以外,就不知道他在念什么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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