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七九章 兄妹如浮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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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林黛打量眼前的陌生人。
  在她第一印象里,眼前的男子长得并不讨好,脸庞和裸露在外的肌肤黑黝黝的,压根儿就不是那种文质彬彬的书生,浑身散发着彪悍的气息……林黛很讨厌跟陌生的粗鲁男人打交道。
  林黛自带一股骄傲,在她看来,只有自家相公最好,外面的男人都是坏人。
  “他是谁啊?”
  林黛听闻此人在沈溪面前自称“小人”,也就当作是一般的仆役,林黛自己在沈家地位不高,但她的尊卑意识很强,是以她在问沈溪这个问题时,脸上带着几分不屑。
  沈溪道:“林兄,麻烦你将身世再讲一遍。”
  “啊!?”
  沈溪的提议让林恒大感意外,他苦笑着看了看林黛,又看看沈溪:“沈大人,这不合适吧?”
  沈溪问道:“那我问你答……林兄祖籍何处?”
  “小人是湖广岳州府人士,早年跟着为官的父亲到了广东……”尽管不想提及伤心事,但出于对沈溪的尊重,林恒依然如实回答。
  沈溪又问:“林兄曾言有一妹,不知可曾记得她闺名,还有她的详细生辰?”
  “这……小妹闺名黛儿,成化二十一年也就是乙巳年六月初四生人……”林恒回答得很仔细。
  林黛一听有些急眼了,脸上带着几分薄怒,叱道:“你……你……你胡说……”
  林恒不解地看了看林黛,脸上满是委屈:“小人不敢在沈大人和沈夫人面前隐瞒,小妹九岁时,我林家落难,她与家母下落不明,小人在榆林卫从军多年,一直未曾有机会找寻。”
  林黛不敢置信,她拉着沈溪的衣袖,声音略带颤抖,结结巴巴地问道:“他……他究竟是谁啊?”
  沈溪并未回答林黛的问题,而是继续问道:“那林兄弟妹妹身上可有何特征?”
  “小妹身上的特征!?小人依稀记得,她出生时左手手腕上有一块红色胎记,小人身上也有一块,却是在左腿上。当时家母曾说,小人和舍妹是灶王爷送到我们家来的,连身上的胎记形状都很相似……”
  这下不容林黛不信了,因为她兄长身上有胎记的事情,连沈溪她都没有告诉,倒是她自己身上的胎记瞒不住枕边人。
  “大人,您问小的这些,不知是作什么?”林恒有些好奇地问道。
  沈溪没有回答,拉过呆住了的林黛,将她左手衣袖往上稍微一提,便将她呈现火焰状的红色胎记露了出来。
  林恒一看吃惊不小,瞪着林黛半晌,完全不敢相认,他如何都没想到,面前容颜清丽绝色、气质高贵的女人就是他失散多年的妹妹。
  “小……小妹?”林恒声音颤抖。
  出乎沈溪预料,林黛并没有太过激动,反而把沈溪的手抓得更紧了。
  沈溪本来以为她见到兄长后会很兴奋,但此时的林黛明显惶恐不安,似乎在恐惧什么。
  沈溪道:“林兄,有些事我要跟你说明一下,黛儿九岁被锦衣卫押解北上时,于宁化县周边逃走,当时她与母亲失散,孤苦伶仃,家母正好与我赶往县城,半道遇到她,家母做主收她为童养媳。今年上半年我正式迎娶她过门,不过……她只是以妾侍身份入门。林兄勿要见怪……”
  说到这里,沈溪带着几分不好意思。
  男儿有泪不轻弹,但此时林恒已是满脸泪水,他撩起裤脚,露出小腿部位的火焰状胎记,哽咽着道:“大人一家能收留小妹,给她一个温暖的家,令她不至于挨饿受冻,这是她的造化,小人哪里还敢奢求太多?小妹,这些年你受苦了!”
  林黛就算对林恒不信任,可到底血浓于水,再加上看到那熟悉的火焰状胎记,终于忍不住叫了一声“哥”,兄妹二人的手拉在了一起。
  沈溪退出房间,在外面的院子随便找了张藤椅坐下,让两兄妹好好叙叙话,诉说别离衷肠。
  过了大约一刻钟,沈溪才喝了几口官驿小吏恭敬送上的茶水,林黛和林恒已经从屋子里走了出来。
  林恒跪在地上,给沈溪磕头,千恩万谢。
  林黛则没有跪,她认为自己跟沈溪青梅竹马……你娶我是应该的,为什么要跪下来磕头?
  “林兄请起。”
  沈溪把林恒扶了起来,林恒又是一番感激之言。
  沈溪跟林恒有“过命的交情”,林恒意外升迁副千总后,视沈溪为恩主,见面时虽恭恭敬敬但终归没有心连心的感觉,但眼下知道是大舅子和妹夫的关系,顿时亲近了许多,原本横亘于两人间的隔阂终于彻底消失。
  林恒跟沈溪一同坐下,然后向沈溪求教当年林黛的事情。
  沈溪对于林黛如何与母亲失散了解不多,只是把自己知道的一些情况说明,林黛站在沈溪身后,不时抹眼泪,就好似个乖巧的媳妇,可当沈溪说到她的一些隐私,她就偷偷用手去掐沈溪的后背,似责怪沈溪把这么隐秘的事情告诉“外人”。
  林黛始终对林恒有一种陌生和疏离感。
  “林兄不日就要动身返回边关,本该让黛儿多跟你相处几日,可实在……有不便之处。”
  当沈溪发觉林黛对林恒并没有想象中那般亲密时,他没有过多勉强,只要兄妹相认就好,失去的感情可以慢慢培养,如今林恒在边军中算是个不大不小的军官,而且他还年轻,以后有的是机会升迁,或许将来自己有办法把他调到京城,到时候林黛也算是有娘家了。
  林恒点头道:“沈大人说的是,黛儿这丫头……自小就任性,请大人多多包容她。”
  林黛一听不乐意了,冷冷地道:“你说什么呢?”
  这语气带着几分质问,林恒一听心里有些难过,更有些疑惑,怎么妹妹见到他没他那么激动?
  沈溪把自己的住址告诉林恒,带林黛出了官驿,林恒尽管正在生病,身体不适,依然亲自送出门口。
  外面那些兵油子这个时候才知道,原来林恒是这位前途似锦的翰林官的大舅子。
  “林副千总,恭喜、恭喜啊,您何时有个妹妹,还是沈大人的夫人,真是好福气!以后你可要多照顾弟兄们……”
  一大群攀关系的凑上前来,围着沈溪和林恒就是一阵奉承。
  沈溪含笑与众人一一打过招呼,这才在人群簇拥下,与林黛上了马车。
  马车开动,走出很远了沈溪才从后车窗看了出去,林恒依然站在官驿前,正用依依不舍的目光目送马车离开。
  此时林黛有些怨怼地看着沈溪:“你……你怎不提前跟我说?”
  “我又不知他是否乱认亲戚,又或者人有相似呢?只有你亲自来了,有些话才好言明。”沈溪不解地问道,“怎么,不想认你亲哥哥!?”
  林黛突然放声痛哭起来,靠在沈溪怀里,呜咽了好一会儿才道:“我……我……我也不知道。”
  作为一个没经历过太多世面的女孩,林黛已经逐渐把以前的家庭给遗忘了,有个婆婆和情敌已经很令她头疼,正琢磨怎么才能讨好沈溪,让沈溪对她多一些关爱,偏偏此时跑出个兄长。
  林黛是有心机,但小心思其实也没多复杂,她只是不知道该怎么面对这段兄妹之情。
  “有什么事,回去后再说吧。反正过几****兄长就要启程去边关,若你还想见他一面,我会替你们安排。”沈溪柔声细语宽慰。
  林黛想了想,才发出“嗯”的一声,然后倚靠在沈溪怀里,静静地倾听丈夫的心跳声。
  快到家时,林黛忍不住提醒:“此事……你可不能告诉娘,还有……还有韵儿姐姐,她知道了娘也很快就知道了。”
  沈溪笑着安慰:“放心吧,我不告诉娘,不过我相信,就算娘知道了也会替你开心。”
  “不不不,才不会呢,要是娘知道我有兄长,指不定又要怎么说我,以后我若有做得不对的地方,她一定会把我赶出家门,让我找兄长去!”
  朝夕相处近十年,林黛对周氏的脉把得很准,以前周氏之所以没动赶林黛出门的念头,是因为知道小妮子无家可归,可现在不一定了,有了娘家,林黛反而觉得自己被赶出门的危险加大了。
  沈溪笑着拍拍她的后背:“放心吧,有我在,谁都不会为难你。我们夫妻才是一体的嘛。”
  “谁跟你一体?”林黛嗔骂一句,手却死死地抱着沈溪,用实际行动把她的心中所想说出来。
  回到家中,林黛装作什么事都没发生,连谢韵儿问她去了哪里,她都支吾着不肯说。
  沈溪笑道:“跟黛儿去西山山脚那边走了走,她觉得累了,就回来了。”
  谢韵儿早就知道情况,也大概猜到林黛不想说,当下白了沈溪一眼,点点头装作被蒙骗过去。不过周氏那边可就不太好过关了,周氏一个劲儿地问东问西,几乎把林黛的情况问了个底朝天。
  沈溪赶紧转移话题:“娘不是想早些搬过来吗?今晚我有空,正好过去陪爹娘还有弟妹一起吃顿饭。”
  “好啊,好啊,就怕你小子又拿公事繁忙来推脱,说好了,一会儿带着韵儿和黛儿一起过去,让你爹看看,他就要抱孙子了。”
  谢韵儿道:“娘,儿媳和黛儿过去有些不合适吧?”
  沈溪想到沈明钧对谢韵儿那份不正常的情感,也点头道:“孩儿单独过去就好……”
  这让周氏又有些不乐意,开始数落起沈溪来,说得好像沈溪多没良心,可转念一想马上就能搬到谢家老宅这边住,脸上又容光焕发,那神情之复杂让沈溪看了不禁摇头。
  老娘就是个矛盾的综合体,她的感情简单而丰富,其实只是个没什么才学见识的普通妇女。
  “这宅子好是好,不过娘还是想跟你孙姨住在一块儿,跟她亲近久了,走到哪儿见不到她有些不太习惯,不如你在周围再找个院子,让她也搬过来住?”周氏目光热切地看着沈溪。
  提到惠娘,沈溪心里多少有些不舒服,他回到京城后竟然连惠娘的面都没见到,再想及在汀州府时惠娘有意避开,对他一律都“沈大人”称呼,让他明白,随着年龄渐长,他跟惠娘之间的生分愈发明显。
  再也不能回到小时候,惠娘温柔地替他洗脚,说贴心话那会儿了。
  “知道了,回头孩儿找找看吧。”(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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